□ 秦延安

陕北的春天来得比较晚，虽然春分已过，但整个大地依然是光秃秃的。我们从榆林新区赶过来，远远望去，蓝天白云之下，萧瑟大地之上，巍峨耸立的古城像一枚陈年印章盖在榆溪河泛黄如宣纸的大地上。春意荫发之下，高耸的城楼更加古朴庄严。作为明代九边重镇之首的榆林市古城，榆林城墙建得比北京明城墙还要高。据史料记载，榆林城墙“顶宽三丈，底宽五丈，高三丈六尺”，算下来高约12米。

跟随着晨起的市民，我们绕过瓮城经北面的镇远门进入榆林老街。这条横穿古城中心2.18公里的老街上，一路向南依次排列着鼓楼、凯歌楼、钟楼、星明楼、万佛楼、文昌阁6座明清建筑风格的楼阁，街道便从楼阁下的柱子间或门洞中穿过，仿佛楼骑在街上，所以老街又叫六楼骑街。一条街上连珠似的耸立着六座宏伟的古代楼阁，这在全国城市中也是罕见的。

相对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榆林新区，古城就如停留在时光隧道深处的留声机，在烟火日常中烹煮着时间的味道。街两边是春意融融的国槐和柳树，虽然枝条上还都是黄豆粒似的嫩芽，却萌动着春天的色彩。空中洒下的春阳，将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洗得发亮，沿街商铺的门窗也被染得鲜红，就连那积满岁月的青砖灰瓦也变得丰润起来。遍布古城纵横交错的街巷，如龟背纹路般罗列，它们长短不一、宽窄不等，却大有大的名、小有小的号，如常官巷、李学士巷、吕二师巷、水圪坨巷、米粮市顶……自有一番古雅在里头，构成了古城的底气与气质，难怪熟稔北京的老舍惊叹古城是“小北京”。

老街上最吸引人的还是六楼骑街。根据建筑形制，六座楼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用柱子支撑楼体，如文昌阁和星明楼；一类是将楼阁建在巨大的台基之上，如钟鼓楼等。虽然这些楼或高大、或巍峨、或精致、或典雅，但又各具特色，可谓是集汇了15世纪以来整个黄土高原的建筑技艺。而楼阁之间又有不同的牌坊，或木制或石建，都高大威武，古色古香。

我走访过全国的许多鼓楼，但当看到砖砌崇台、拱洞四通的老街鼓楼时，仍被它独特的建制吸引住了。鼓楼上南、北两侧的两座配殿，如四合院的耳房，众星捧月般守护着正中的两层重檐殿宇，形成布局严谨、层次分明的格局。那殿宇为歇山顶，上覆琉璃瓦，内有沥粉贴金；雕梁画栋，细腻雅净；飞檐翘角，灵动飘逸，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气势非凡。

过了鼓楼便是以华美著称的凯歌楼。楼基为砖拱洞门，门前配有门楼，南北通达大街。青砖砌成的楼基四方规整，高达8米，稳重大气。上有两院二层木楼建筑，不管是镂空雕花的门窗，还是彩绘的祥云梁枋，都极其精致，寓意吉祥。两院各立旗杆一对，南院有牌楼一座。楼之四角均有钟鼓角楼，可以瞭望四方。相传旧时边塞战争结束时，往往在此举行祝捷、献俘、庆功等活动，故有“凯歌”之名传世。整个建筑既有明朝楼殿的形制，又有家宅的影子，让人称奇。

凯歌楼之后，是带有近代西洋建筑风格的钟楼。这座建于民国十年（1921年）的钟楼，融汇了中西方建筑艺术。楼基砖砌拱洞四通，由底及顶为三层，高24米、长20米、宽15米。其中底层为不规则六边形，上面两层为环形的西式建筑。我们从东侧的大门进入，过桥后拾阶登楼。只见楼顶中心为木质重檐八角亭，内悬大钟，顶部滴答作响的钟表，似乎在讲述着时光的无情飞逝。门洞上方分别悬挂着“蜚英腾茂”“北临雁塞”“南控乌延”“芹水流芳”“驼峰拥翠”“蜚英腾茂”“万流仰镜”等石刻匾额，读来满是诗情与画意。整座建筑在继承中寻求着创新，在“拿来中”彰显着突破。

作为“六楼骑街”中颇有诗意之美的一座，星明楼的一梁一木皆是艺术。该楼建于明嘉靖年间，由28根柱子支撑起三层楼体，总高达20米，为全木质方形结构。楼的底层为四石基台座，每个石基上竖立7根巨柱。巨大的楼身和宽阔的殿宇皆靠这些柱子支撑。抬头仰望，斗拱层层叠加，额枋与檐枋环环相扣，设计精巧、造型独特，既起到支撑屋顶重量的作用，又形成繁复的装饰效果。在力学与美学的巧妙结合中，折射出古人的高超技艺。悠长的岁月啃噬出了木柱的肌理，但它依然挺拔如初。梁枋上的彩绘经久弥新、色彩鲜明。楼前的石狮虽被风沙磨平了棱角，却仍保持着守护的姿态。置身其间，仿佛跨越历史长河，令人对昔日古城的繁华景象产生无限遐想。

此外，象征古城文脉的文昌阁、教化与人为善的万佛楼，在交相辉映中凸显出古城的古朴自然与厚重的历史底蕴。

在这些楼阁与牌坊之间，榆林小曲恰似莺燕啼鸣般婉转悠扬，大气雄浑的横山说书激昂地讲述着塞上风云，还有高亢的陕北民歌、龙腾虎跃的腰鼓、扭头摆尾的秧歌，以及剪纸、唢呐、陕北道情等民间艺术充斥其间，与羊杂碎、碗坨、抿节、钱钱饭等地方风味小吃，共同凝练出古城源远流长的文明史诗，让人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