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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深处是故乡

陕西政协网 发布时间:2025-05-26 09:20 【字体:

□ 尚宗汉

清晨推窗,忽有甜香撞进鼻尖——楼下的洋槐树又开花了。那白花簇在枝头,晨光里泛着微光,像撒了把碎银在绿叶间。我忽然想起汪曾祺笔下玉渊潭的槐花“像下了一场大雪”,倒不如我老家的槐树热闹,一开花便将整个村子染成了白晃晃的世界。

记忆里故乡的五月,房前屋后、沟边河畔,目光所及全是洋槐树的影子。暮春一场雨过后,花瓣落得满地皆是,赤足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云里。父亲总在这时取出铗镰,往木杆上一绑,冲我晃一晃:“走,摘槐花去。”

沟边的槐树长势旺盛,青枝绿叶间,串串白花压弯枝头,微风拂过簌簌轻响。未开的花蕾如银珠镶嵌在金绿壳中,轻轻摇曳;已开的花瓣似玉蝶展翅,似要乘风飞去。父亲仰头望树,踮脚勾住枝桠,我趁机揪下一串槐花塞进嘴里,那清甜里带着股露水的凉意,比镇上卖的冰糖葫芦还爽口。

说起槐花的吃法,最难忘的还是父亲做的蒸菜疙瘩。他把摘来的槐花洗净浸泡,半晌后捞出,拌上面粉,揉成松散的疙瘩。蒸笼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浓郁的槐花香扑面而来,满屋子都是甜丝丝的雾气。父亲总爱调一碗红油辣子,滴上几滴香醋,拌着菜疙瘩吃,辣得我直吸气,却舍不得放下筷子。后来在城里遇着乡党,她教我做槐花炒鸡蛋:槐花焯水后与蛋液一起炒,临出锅时撒把韭菜,黄绿白三色相间,端上桌时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想喝两盅老酒。

槐花盛开的时节,槐树林是我们的乐园。折根柳枝编顶草帽,捡块瓦片当作手枪,呼朋引伴钻进林子。男娃们脱了布鞋往树下一甩,像小猴子似的往上爬,骑在树杈上大把大把往嘴里塞槐花,吃得嘴角沾满花粉,像长了白胡子。女娃们不敢爬树,就蹲在地上捡完整的花瓣,装在玻璃瓶里攒着,说是要给布娃娃做枕头。玩累了就躺在花堆里,仰望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聆听蜜蜂在花间嗡嗡飞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树槐花香十里,宛如白雪树间藏。”小时候不懂何为“救命粮”,只知道槐花甜、槐花香,是解馋的宝贝。后来听父亲讲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闹饥荒时,这花可救了不少人的命。如今日子好了,再吃槐花,尝的是旧事里的烟火味。去年母亲来城里小住,特意带了袋晒干的槐花,说用来泡茶喝能败火。她站在厨房仔细择花,白发垂在蓝布围裙上,宛如落了几朵小槐花。

前些天路过公园,看见几个孩子在槐树下追逐落花,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总嫌故乡小,总盼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如今真离开了,却常常在梦里回到那片槐树林。风过时,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父亲的铗镰还靠在墙上,母亲的蒸笼还冒着热气,而我们这些孩子,永远在树下仰着头,等着吃那一口清甜的槐花。

如今再闻槐花香,那甜里竟藏着岁月的暖。原来故乡从未走远,它藏在每一朵落花里,隐于每一缕烟火气息中,等着游子轻轻拾起。正如丁立梅所言,槐花“心怀甜蜜”,而这甜蜜里,承载着人间最朴素的牵挂——是父亲绑铗镰时的背影,是母亲择花时的白发,是永远留在记忆深处的那片洁白如雪的故乡。

来源:各界导报 编辑:郭长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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