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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辞

陕西政协网 发布时间:2025-07-21 08:51 【字体:

□ 刘忠民

晨起推窗,热浪如潮水般漫过窗棂。檐角铁马在烈日下叮当作响,恍若时光敲击的铜磬。大暑至矣,天地如熔炉,万物皆在炽热中淬炼,连蝉声都带着滚烫的金属质感。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大暑,六月中。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此刻的太阳似被夸父掷来的金杖点燃,悬于中天如熔化的铜镜。陶渊明笔下“炎日烤如焚”的景象,在今时愈发真切。

街巷间,竹编的遮阳棚投下斑驳光影,卖酸梅汤的老翁摇着蒲扇,铜壶里冰镇的梅汁沁出琥珀色的光。忽忆起白居易“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的诗句,然今人已难有这般闲适。空调外机嗡鸣如夏蝉,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将千年诗意的消暑图景切割成碎片。

但自然自有其调节的智慧。看那荷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粉白荷花在热浪中亭亭玉立,叶面水珠如碎钻滚动。范成大诗中“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的生机,在此刻化作蜻蜓点水的涟漪,化作青蛙在浮萍下的私语。

大暑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古人在草木腐烂处见流萤,以为是腐草化生,这浪漫的想象里藏着对生命轮回的敬畏。今夜若漫步田埂,或许仍能看见点点萤火,如大地遗落的星子,在潮湿的夜气中明灭。

溽暑之土,正酝酿着金黄的丰收。王维“漠漠水田飞白鹭”的画卷,此刻已化作稻穗沉甸甸的低首。农人赤脚踩在温热的泥地里,弯腰间汗珠坠入土壤,完成与大地的古老契约。这汗水与雨水的交融,恰似陆游笔下“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前奏。

忽而天际滚过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溅起团团白烟。这是三候之雨,来得急骤而去得爽快。雨霁后,空气里浮动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虹桥斜跨天际,恍若女娲补天的五色石遗落人间。这般气象,倒应了杜甫“东来满目是青山”的豁达。

消暑之道,古来多谈心静。苏东坡在黄州时,于赤壁下“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将酷热化作笔底的豪情。今人虽难有江风送爽,但可效仿朱熹“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澄明心境。案头置一盆青竹,听其叶间风过,便是与自然的私语。

茶寮里,老茶客们摇着折扇,谈论着“头伏饺子二伏面”的食俗。面汤里飘着翠绿的菜叶,恍若将整个夏天都煮进了碗里。忽然想起《楚辞》中“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的想象,虽不能驭日车遨游,但可在舌尖上品味四季轮回。

暮色四合时,蝉声渐弱。老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橘黄的光晕里飘着糖画的甜香。孩童举着蝴蝶形状的麦芽糖奔跑,笑声撞碎在青石板上。这般场景,恰似辛弃疾笔下“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延续,千年时光在此刻重叠。

大暑之热,实为生命之焰。李时珍《本草纲目》载,此时采收的草药药性最足。天地以盛阳之气催发万物,将最炽烈的能量注入种子与根茎。就像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必须在烈火中淬炼出飘逸的姿态。

夜观星象,银河横贯天际,牛郎织女隔河相望。这古老的传说里,藏着对极致情感的礼赞。爱情如大暑之阳,既要经得起烈日炙烤,也要耐得住长夜凄清。正如秦观词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炽热与坚守,原是同根而生。

大暑终将过去,但那些在烈日下绽放的荷花、在暴雨中挺直的稻穗、在暗夜里闪烁的萤火,早已将生命的诗篇写进了永恒的时光。

来源:各界导报 编辑:郭长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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