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代曲学大师,在民国学林享有盛誉。
他对曲律、曲史包括词学理论造诣极深,以一本《顾曲尘谈》深得蔡元培赞赏,遂于1917年被聘为北大教授,讲授古乐曲。他叫吴梅,在世时与王国维齐名,二人并称戏剧研究领域的“南吴北王”。
他的一生,就像一台波澜起伏、动人心弦的大戏。曲终人散,余音袅袅,回响于历史与现实之间……
刘宜庆
蔡元培在旧书店立读了一本小册子后,决定聘他为北大教授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赴北京大学正式就任校长一职。他提出了“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他认为:“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北大气象为之一新。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注重艺术教育,改革陈腐的课程。这一切,都为吴梅执教北京大学带来转机。
一天,蔡元培在一家旧书店发现一本《顾曲尘谈》,封面上署着吴梅著。他拿起这本不厚的小册子,读了几页,就感觉到这本书的分量。这是吴梅研究昆曲(南北昆)创作、制谱和演唱规律的学术著作,这本书和《曲学通论》奠定了现代曲学。
蔡元培在旧书店立读十几分钟,决定买下这本书。他回去读后,对这本书大加赞赏,他对新聘任的文科掌门人陈独秀谈起吴梅的这本书,并打算聘请吴梅来北大教曲学。
于是,在上海民立中学执教的吴梅,被北大聘为教授,开设古乐曲研究课程。
在各报纸的冷嘲热讽与学生的议论讥笑中,吴梅走上北大讲坛。他不仅口说指画,而且“运用直观教具进行教学,公然携笛到课堂上说明曲律,说明今传的十七宫调分隶于笛色的七调之中”。当争议被教学效果平息之后,吴梅在北大站稳了脚跟。
这年,北大举办建校二十周年校庆活动,蔡元培约请吴梅创作校歌,吴梅当即应允。
吴梅所作校歌刊登在《国立北京大学廿同年纪念册》上。
歌词为:
景山门,启鳢帷成均又新。弦诵一堂春,破朝昏鸡鸣风雨相亲,数分科有东西秘文,论同堂尽南北儒珍。珍重读书身,莫白了青青双鬓。男儿自有真,谁不是良时豪俊。待培养出文章气节少年人。
后来还曾登载于1920年12月17日的《北京大学日刊》上,这一期的《北京大学日刊》为北大建校二十二周年纪念日特刊。虽然这首歌后来并没有被北大校方正式认定为校歌,但是在刊登时,用了“北京大学校歌”这个名字。
1917年9月,吴梅担任北大音乐研究会昆曲组导师。由于学昆曲者甚众,北大又请寓居于北京的昆曲名家赵子敬(时任袁克文的曲师)、北大校医陈万里一起教曲,并常在音乐演奏大会中演唱。
1917年考入北大预科的蒋复璁,当年即参加了音乐研究会。晚年的他在回忆录中说:“我当时加入了昆曲组.和赵子敬学昆曲之后,我就不再唱皮黄,觉得它不是文学.没有味道。我也跟吴梅先生学过,他唱得很好,曾戴着胡子唱旦。”
陈中凡191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门,是蔡元培的高足。吴梅与留校任教的陈中凡比邻而居,两人结为曲友。
北京大学音乐研究会昆曲组可以说是中国大学里最早的曲社。与此同时,吴梅还担任中国文学系教授兼国文研究所教员,讲授“文学史”和“曲”的课程。后来“曲”易名为“戏曲”。据上过吴梅课的学生回忆,吴梅边讲词曲,边撅笛解说,北大课堂上笛声悠扬,唱腔曼妙,使听者神往,“高等学府中文系开设词曲课程,以唱曲为教学手段,盖由吴先生首倡之”。
梅兰芳受他指导,俞平伯拜他为师,韩世昌向他苦学戏曲,
他和王国维并称为曲学研究的两大巨擘
吴梅在北京大学开设戏曲课程,培养了大批高足,对传承和发扬昆曲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在北大的入室弟子有钱南扬、任中敏、俞平伯等。
吴梅在北大教授昆曲,被新潮的海归派蔑视,被坚守国学的传统派轻视,但被北大学子重视。任中敏回忆说:“一时同学乐受熏陶者,相率而拍曲、唱曲。”“初不以事同优伶为忤;风气之开,自此始矣!”
民国初年,京剧在北京风头甚健。梅兰芳改革京剧,渐臻完善。刘喜奎、梅兰芳辈一时妙绝,风头无两。梅兰芳于1917年11月在北京主演《木兰从军》,十分成功。梅本男旦,戏曲角色偏又是女扮男装,表演难度颇大,但梅的表演分寸感恰到好处,备受赞赏。究其原因,实受益于吴梅。吴梅的弟子、词曲家卢前《奢摩他室逸话》载:“梅兰芳演《四声猿》中《雌木兰》剧,即今所谓《木兰从军》者,先生实指导之。”
1917年俞平伯十七岁,家中为他办了婚事。夫妻琴瑟相和,伉俪鹣鲽情深,很大程度上在于,夫妻爱好相同。新娘许宝驯唱昆曲,能戏良多,俞平伯随之,但曲韵方面略差。为此,他专门向业师吴梅学曲。俞乎伯写道:“偶闻音奏,摹其曲折,终不似也。后得问曲学于吴师瞿安。”
吴梅来到北大任教,住在北城二道桥,俞平伯住在附近,时相过从,受到熏染。俞平伯说:“此余日后习曲因缘之一也。”在北大红楼,俞平伯跟随吴梅学得《南吕官》《绣带儿》两支曲子。
俞平伯后来执教清华大学,与昆曲同好结“谷音社”,闻名遐迩。从吴梅到俞平伯,从北大到清华,昆曲“空谷传声,其音不绝”。
吴梅除了在北大、北京高等师范授课,还参与诸多戏剧活动,推动戏曲的发展。
1919年4月18日.韩世昌拜吴梅为师,在大栅栏杏花村饭馆举行拜师礼,请了两桌客,除了昆弋班伶人外,还有赵子敬等曲家。此后,韩世昌向吴梅学戏,第一出学的是《拷红》,学会以后,就在天乐园演唱。吴梅为韩世昌订正过《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又指导他唱《桃花扇》和《吴刚修月》。
韩世昌学戏非常苦,因为他白天要演戏,学戏只能在晚上,每晚七八点从住处步行去吴家,十一二点学完再走回家,至家已是半夜一两点了,往返三十多里,为省钱他从不坐洋车,全凭双脚。有一次回家路上,已是夜深,骤遇暴雨,走在路上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他只得蹲在墙边边淋雨边哭……
韩世昌跟随吴梅学的戏不是很多,但受益匪浅,他满怀感激地说:“南北昆曲专家们认为我唱曲子的吞音吐字还合乎规范,有根有据,这和吴先生的指点校正分不开。”韩世昌最终成为一代昆曲大师。
当年,北大的教授,在教学之余,喜欢到天乐园听高阳班昆曲名家韩世昌的戏,北大校长蔡元培就是其中之一。
蔡元培在欣赏韩世昌唱昆曲的时候,发出一句感叹:宁捧昆,勿捧坤。蔡元培痴迷韩世昌演唱的《思凡》。
蔡元培、顾君义、王小隐等迷恋韩世昌唱昆曲的六位北大师生,被戏谑地称为“北大韩党六君子”。
正是在北京大学执教时期,吴梅成为现代曲学的奠基人,当时与王国维并称为曲学研究的两大巨擘。
钱锺书之父钱基博认为:“特是曲学之兴,国维治之三年,未若吴梅之劬以毕生;国维限于元曲,未若吴梅之集大成;国维详其历史,未若吴梅之发其条例;国维赏其文学,未若吴梅之析其声律。而论曲学者,并世要推吴梅为大师云!”
他走出书斋进行表演实践,秦淮河上笛声越
1922年,夏天过后,吴梅客居京师已五年,这位京华倦客,因为北京政坛多变,军阀混战,思乡情切,举家南归。
在好友陈中凡的邀请下,吴梅执教于东南大学,时郭秉文任东南大学校长。吴梅在南京大石桥赁屋而居。
1928年4月,东南大学更名为国立中央大学。
盛静霞于1936年考入中央大学,就读于中文系。吴梅在大学讲坛讲课时的神采、动作和表情,她记忆犹新:
吴先生讲课,确是非常精彩的,他经常又讲又做,使学生有如看到舞台上的角色。一次讲到小令《一半儿》,他用手在脸上作涂抹起“一半儿胭脂一半粉”的姿势来。另一次讲戏曲《风筝误》,讲到那位书生娶到的是一位极漂亮的小姐,却误以为是那位极丑陋的小姐,一直唉声叹气.不肯揭盖头。最后实在拖不过去,只好揭开盖头,一看,眼花了,却是一位貌比天仙的美女!吴先生模仿着那位书生,右手叠起两个指头,一敲左手心,眼睛瞄着新娘,叫出“妙呀”来!课堂气氛顿时大为活跃。
这样绝妙的大学讲课方式,的确令人神往。
弟子唐圭璋深得吴梅的词曲真传.在他的记忆之中.吴梅教书育人,不仅仅靠课堂吹笛、示范昆曲唱做,也不单单靠课下雅集作词唱曲,唐圭璋说,先生教学认真,诲人不倦,讲课从不迟到,不早退,不请假。每学期课程都有教学计划,并能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吴梅每授二课,都有讲稿。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吴梅《曲学通论》《词学通论》《曲选》,都是他平日教学的讲稿。学生的作业,吴梅都精心批改。吴梅批改作业又快又好,有时,他文思泉涌,会在学生的作业上批注、阐发。这种严谨的教学深得学生敬佩。
吴梅的板书也是一绝。他写板书写得纯熟、自然、匀称、秀美,和在格纸上写的一样,一黑板笔记写完,就是一件艺术品,铁钩银画,令学生不忍心擦掉。
吴梅还将课堂延伸到家中。搬到秦淮河边的万全酒家。
吴梅在东南大学执教时,发起词社,名为“潜社”,取“潜心学术”之意。弟子有唐圭璋、王季思、卢前、张世禄、段熙仲等。这个小小的学术团体,静水深流。因为这些弟子日后皆成为大师,当年唱和之时,可谓潜龙在渊。
潜社前后持续十余年。每月一雅集,在春秋佳日的周日下午,师生一同游览南京名胜。
吴梅和潜社成员常去之所是夫子庙秦淮河畔的万全酒家。这个酒家有河厅,河厅有榜,榜上题有“停艇听笛”四字。酒楼之上,吴梅取长笛吹奏,笛声悠悠,声越云烟,韵醉鱼鸟。笛声余音袅袅,飘浮于酒楼之上,落入秦淮河灯光桨影之中。在秦淮河画舫游览的游客,被吸引了,果真“停艇听笛”。
学者王季思回忆,有一次,众人集社,是在秦淮河的一只画舫上,名叫“多丽”,船名恰好也是词牌名。画舫在秦淮河上一路摇到大中桥。途中吴梅非常高兴,他拿出洞箫,吹起一曲《九转弹词》来,“箫声的凄清激越,引得两岸河房上多少人出来看”。到了大中桥畔,吴梅又取出清初某名画家画的李香君小像,叫大家各填一首《蓦山溪》的词。
“直到暮色苍茫,才移船秦淮水榭,从万全酒家叫了两桌菜来聚餐,飞花行令,直到深夜才散。”王季思追忆当年盛景,思绪回到当年的秦淮河,灯影桨声笛韵,恩师吴梅吹奏时沉醉的表情,如在目前。
事实上,吴梅把戏曲完全融人了自己的生活,人到哪里,歌到哪里。
有一次,郑振铎与几位朋友乘船去游天平山,听到前面的船上有人撅笛唱曲,嗓音高亢圆润,旁边的朋友说唱曲者就是吴梅!郑振铎那时还不认识吴梅,想赶上去见识一番,但是他们坐的船始终没有追上吴梅的船,只得怅然而返。
吴梅的这些做法,在今天看来,仍值得称道。唐圭璋经常出入大石桥吴梅寓所,他深情回忆:“先生家住大石桥,学生常到他的家里习唱,玉笛悠扬,晚霞辉映,师生唱和,其乐融融。先生的这些做法,使学生对词曲源流及其关系都有更深切的了解与体会。”
民国初年,许多曲子因为有词无曲,被认为是“死文学”。
研究者王晓清认为,吴梅不仅埋首书斋从事纯粹性的学术研究,还走出书斋进行表演实践,既是学问家,又是文学家,同时又是教育家,正是这种努力,将晚清以来“歌者不知律、文人不知音、作家不知谱”的词曲学挽救过来。
与好友黄侃交恶始末
吴梅和黄侃从北京大学到国立中央大学,都是同事。
在北京大学执教期间,两人因思想观念、文化立场相近,交往颇多。黄侃担任《国故》总编辑,吴梅为特别编辑之一。
黄侃喜欢词曲,于是和吴梅成为意趣相投的曲友。他多次听吴梅唱曲,并与其探讨。
在南京中央大学时期,两人仍然交游甚密,一起参加雅集宴饮,一起去苏州探访名胜,一起探讨作品,互相赠送著作、借书。黄侃邀请吴梅到家中吃午饭,吴梅向黄侃赠送熏鱼。
在中央大学,吴讲词曲,黄论训诂。二人上课,教室内外,人头攒动,这是两门绝学,学生们都想一聆妙谛。
课后,吴、黄二人互相调侃,黄称呼吴梅为“曲子相公”,语含轻蔑之意;吴称黄侃为“测字先生”,颇含取笑之情。
但两人又互相遮掩。吴对黄解释说:“训诂者,训导古代文化,借古以推测未来”;黄则说“相公者,为委曲进言,作人民宰相”。从此可以隐约看出,吴梅和黄侃两人的关系是既融洽,又互相瞧不起。
这种暗地里的关系终于在一天放到了明面上。
1933年6月3日,中央大学的毕业生在万全酒店聚餐,宴请恩师。
酒筵将尽,吴梅在别处饮酒,已醉,转场来到万全酒店。他又饮了几杯酒,酩酊大醉。宴席结束,黄侃知道吴梅四子得了癫痫,“狂疾未愈”,心中郁闷,于是,安慰他,让他宽心。
不料,吴梅误会,以为黄侃在论文。大醉之中,吴梅自称“散文第一,骈文亦第一”。如果只说这样几句,也就没有两人之间的冲突了。吴梅趁着醉酒,将长久的腹诽说了出来,直指黄侃品行有问题。
黄侃一听,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伸手要打吴梅的耳光。幸好同事和学生拉住了他。黄侃觉得吴梅“种种谬语”,令自己受辱,冲出欲打吴梅时,左小腿碰到了案几,擦破了皮。
第二天,吴梅酒醒,听同事王易讲述经过,觉得非常惭愧,深深自责,认为自己酒德不好。
而黄侃觉得吴梅不够朋友,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决定不再和吴梅同席宴饮。
吴梅托汪东委婉地向黄侃道歉。黄侃在6月6日的日记中写道:“旭初以吴梅书来谢罪,即复,言不再与之共饮,斯已矣。”
此后,中央大学教授的宴饮,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吴梅在黄侃不在,黄侃在吴梅不在。
仔细分析一下6月3日两人之间的冲突,不在于吴梅醉酒,而在于吴梅内心深处对黄侃的极度不满,这被礼仪压制住的腹诽,在醉酒之际,喷薄而出。结果令黄侃感到“受辱”。
吴梅究竟对黄侃有哪些不满呢?学者苗怀明通过研读吴梅的日记,认为胡小石对吴梅所讲的关于黄侃的四件事情是根源。
一是私自收取学生学费。二是役使学生,对学生不负责任。三是欠钱不还。四是对自己的姐姐薄情寡义。
吴梅对黄侃的“四宗罪”,已经做了内心审判,所以就有了酒醉之后的宣判。
黄侃给中央大学学生上课,有“三不来”,即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所以上课经常缺席。更让时人指点的是,黄侃“金陵、中大两处正课,皆不去上堂,别邀诸生拜门,如前清授徒然,每生以十元为月修”。尽管这些黄门侍郎是心甘情愿的,但在吴梅看来,黄侃此举有违师德。
黄侃还常让学生在家里做家务,吴梅觉得这简直是“无赖之至”。
吴梅对待上课非常认真严谨。对待弟子爱护关心,他当然有资格瞧不起黄侃的种种举动。
吴梅在北京大学执教时,几乎不请假,不因个人私事耽误上课。实在脱不开身,他偶尔请假,则走教学程序,由《北京大学日刊》提前公示。
对待门生弟子,吴梅有情有义,而且从不计较什么。他的学生钱南扬就吃住在他的书房,所需书籍,任其搜查、翻阅、研读。他的弟子唐圭璋幼年失去双亲,经历和吴梅相似,他对唐圭璋爱护提携。在唐圭璋看来,二人情同父子。
重庆大学延聘黄侃,先邮寄川资一千元,后来,黄侃没有去重庆大学赴任,这一千元也没有退还。
黄侃少孤,由大姐抚养长大。后来,黄侃因为纳妾之事,与大姐闹翻。结果,大姐去世后,黄侃没有去奔丧吊孝。
这些事情,胡小石讲给吴梅,吴梅写入日记。有这些前因,才有了两人失和的一幕。
1934年11月2日,叶楚伧邀请吴梅、黄侃和汪东三人到其家中聚餐,吴梅再次向黄侃致歉。在融洽的气氛下,两人握手言和。
可是仅仅两天,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这一次,是黄侃酒醉骂人。
11月4日,金陵大学研究生班的学生,在万全酒店邀请各位老师聚餐。这一次,黄侃喝大了,醉酒之下,无端破口大骂。
吴梅只听清楚黄侃怒骂的一句话:“天下怎么有吴梅这种人?!”黄侃喧嚣叫骂不止,吴梅始终忍耐,不发一言。胡小石实在看不下去了,气得要挥老拳教训黄侃,被吴梅劝止。
吴梅和黄侃交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两人的生活态度和为人处世方面有很大的分歧。两人一再发生冲突,朋友们也队形鲜明,胡小石站在吴梅这一边,汪东站在黄侃这一边。
除此之外,学术系统不同和门第观念不同也是他们交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黄侃年谱》中有这样的分析:“黄侃、汪东为乾嘉汉学正统,主古文经学,胡小石属于湘学系,主今文经学,两派之争,正是清代汉宋之争、经今古文之争的余绪。另外,黄、汪皆为名门公子,而吴梅、胡小石皆出自寒门。”
当然,吴梅和黄侃两人也有一致之处。他们在崇尚国学上的主张的一致的,在酒醉乱语方面,两人也惊人的一致。而黄侃不拘小节,孤傲不羁,狂狷率性,不仅与吴梅交恶,和钱玄同、吴承仕等人也闹翻了。像黄侃这样的教授(在吴梅看来是有学无行),没有著作出版(述而不作),在民国各大著名的高校能谋教席,真是耐人寻味。民国自由的学术研究,自由的大学精神,的确是大师们的象牙塔。
交恶始于酒,最后的结局,亦归于酒。1935年10月8日,黄侃因饮酒过量导致胃出血,医治无效去世,时年五十岁。他发愿,要著述,结果没有时间了。吴梅第二天获悉,感到非常震惊。死亡带走了一切恩怨,一切都达成了和解。
吴梅写挽联,写纪念文章。11月5日,吴梅到朝天宫吊唁黄侃。他想起两人一起切磋诗文的时光,一起宴饮的快乐,一起听昆曲的雅韵,丝丝缕缕的悲伤缠绕于心。当晚,他在摇曳的灯光之下,写日记:“追念故交,不禁凄黯。平生使酒骂座,及种种不近人情事,略而不论可也。”
七七事变爆发后,吴梅南渡,几经辗转,1939年初到达云南,此时吴梅在颠沛流离之中,诸多疾病缠身。他到达云南大姚县后,病情稍缓,放松了警惕,喝了几杯酒,病发更重。3月17日,吴梅因病去世。一代曲学大师,遽归道山,风流烟消云散……
【编辑:李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