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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母亲

陕西政协网 发布时间:2018-08-09 14:59 【字体:

孙立哲

“赤脚医生”孙立哲是上世纪70年代著名的知青模范:他1969年从清华附中毕业后来到陕北插队,在土窑洞里为当地农民做了上千例手术,后又因政治原因被隔离、批判,却得到老百姓上“万民折”为他请命……他的传奇不可复制,而在这背后,母亲马春浦对他的教育和人格的培养,影响深远……

我的妈妈马春浦1921年生在吉林省伊通县农村,在家中排行最小,思想单纯并对生活充满激情和期待。七七事变后随流亡学生逃到关内,千辛万苦走到昆明后方,1943年在西南联大与父亲孙绍先结婚。父亲留美归国后全家一起回到北京清华大学,期待着参与新中国的建设,找到人生的价值,没想到其后的日子却充满了动荡。

对亲人能帮就帮

妈妈宠我。她曾和我说,妈妈生第一个孩子不懂如何教育,经常照着老一辈人管教孩子的方法,不打不成材,打你哥哥的嘴巴子,结果打得他只会念书不敢出头。我两岁的时候妈妈扬手要打我,我不知她只是吓唬,结果高高举起洗衣板向她砸过去。她抬头看见我瞪着眼睛要拿洗衣板砸她,大惊,小心赔了许多好话,以后见人就说,这孩子性格刚烈,不能惹。结果,我一生没有挨过母亲一次打。

妈妈从小保护我的好奇心。我说要当数学家,她说好啊你当吧。我看见邻居唐虔自己做天文望远镜,就说长大要当天文学家,她说好啊你当吧。我看见同学张励生做了上好的弹弓真把鸟打下来了,我说我要当修鞋匠,皮子可以做弹弓,妈妈犹豫了一下说,修鞋算了,还是修收音机吧。于是买了一个矿石收音机让我拆装。她鼓励我在各方面的兴趣,几乎从来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母亲的宠爱造就了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我一生感谢母亲。

妈妈的善良渗透在生活的细节里。父母家里都是大家庭,亲戚大都是农村人,就出来父亲这么一个教授。我懂事的时候正是50年代,记得妈妈天天念叨着日子等着发薪水,发薪水这天,就到邮局给父亲这边的亲戚汇钱,沈阳、大连、内蒙古等地都有。

发薪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妈妈照例会带着我去城里锻库胡同18号,看年迈的姥姥和瘦弱气喘的七姨。每次去总是带着吃的,带着用的,带着钱。妈妈说,姥姥没有收入,一直要养到老。七姨夫是人力车夫,得过结核病没有力气,常常不能出车,拉不来钱。家里穷,培新姐学习好也念不起大学,要帮啊。我看着妈妈悄悄地把15元钱给姥姥,用一个旧手帕包起来,放在姥姥大袄内面一个专门缝制的口袋里。还定期资助和姥姥住在一个炕上的钟玲表姐,她说钟玲的妈妈九姨从小带我,抗日期间流亡到昆明,五姨和五姨父留我住在家里又帮我找了工作,不能忘了亲人的恩情。

锻库胡同18号是个老北京传统的四合院,三进院杂住了十几家人,都是穷人。姥姥住在进院左手一个走道边的小屋里,没有窗子,黑洞洞的进去要揉一阵眼睛才看得见一条土炕一口水缸。妈妈每次都带我和姥姥挤在炕上一起睡,被子上一股浓重的霉气,现在想起来味道还蹿在鼻子里。七姨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小耳房里,门口一辆硕大的人力洋车,进门是一张八仙桌和一条炕。拐角有个放杂物的空间,也能放一张小床,里面有佛龛香炉。妈妈信佛,去了先烧香。

七姨夫个高人凶,出车拉不回钱就骂人,有时还打我姨。全家都看他的脸色。每次大门外车轮响七姨就紧张,赶紧拿炉子上的开水壶往老式的高装圆形的茶壶里沏水,茶壶嘴和瓷茶杯都缺口破损。妈妈每次带我进城都先去王府井茶叶店,买二两或者三两花茶。妈妈赔着笑叫姐夫,把茶递上去,七姨夫见了脸上就有点笑容,说这几天不喝高末儿喝春浦的茶叶。听说随后几天骂七姨就少点儿。

我最喜欢看七姨夫拆绑腿,长布条一圈一圈褪下来,右腿肚子上露出碗大一团青筋。我问这是什么?七姨夫说这是我的财神爷,挣钱全靠它。学了医才知道其实是严重的静脉曲张。七姨夫喝茶的坐姿也有派头,左腿脚着地,右腿蜷曲起来把脚蹬在椅子上,供着“财神爷”。

见不得别人有困难

妈妈没上过大学,算术不好,每天早上醒来先躺在床上算账。口中念念有词,怎么这个月钱又不够了,就让我帮着算。其实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心软,见不得别人有困难,忍不住,就把手里的钱给出去。帮了别人,只好自己紧着过日子,到了月底还要和邻居朋友借钱度日,发了薪水赶快还上,然后又接着和我讨论下个月的预算。

家里每个月现金入不敷出,长期没有钱买新自行车,父母的自行车都是老旧的。我看着别的孩子滑冰,磨了两年,才花6块钱在寄卖部给我买了一双旧冰鞋。

妈妈在家实施统一领导,父亲完全没有财权,工资拿回来原样上缴,唯一抽烟用点钱。困难时期三级以上教授凭证每个月可以买两条牡丹烟或凤凰烟,妈妈嫌贵,经常降格只许爸爸买大前门或光荣牌香烟。爸爸好面子,把次烟拿出来装在好烟盒子里,后来干脆买了一个金属烟盒,好烟次烟各占半边,给同事朋友敬烟时拿好烟,自己抽次烟。有一次爸爸的老师,交大电机系主任严俊来清华看望爸爸,父亲向妈妈申请5元钱想请老师在成府小饭馆吃一顿饭,妈妈坚决不同意,说现在哪有钱下馆子,让他来家里我做炸酱面。爸爸在老师面前无法做人,这个事情一生中说了多次。

60年代初中国经济严重困难,东北农村的大姑和老姑都来清华投奔父亲。没有粮票,只好每天凌晨在清华南门外买高价的两面馒头或烧饼,每人限购两个。我大早起来先不上小学校,和姑姑们一前一后拉着衣襟在寒风中排长队,我也算一个人头买两个馒头。家中粮食不够,爸爸拿起铁锨带着我去圆明园收过的白薯地里再深挖一遍,俗称“倒白薯”,碰运气挖出薯须子蒸了吃。还用尿当肥料养小球藻喝,据说有营养。

就在这种自顾不暇的艰苦条件下,妈妈仍然全力帮助亲友。有一天回家,我看见床上一个小盆里有三十几个鸡蛋。那时人民普遍营养不良,流行浮肿病,鸡蛋绝对是稀罕吃食。原来是妈妈用粮票偷偷在黑市中换来的。妈妈把鸡蛋在床上摆出四小堆,一会儿又变为三小堆,最后变成一大堆一小堆。妈妈口中念叨,你爸爸和你们孩子还有机会吃,七姨怕是快吃不上了。我们周末带着鸡蛋去锻库胡同,给姥姥留了几个,剩下的都给了七姨。

七姨咳嗽吐了血,瘦得厉害没有精神说话。请来中医,说要吃中药,必须新鲜蜂蜜做药引子。那年头哪能弄到新鲜蜂蜜?妈妈打听到南苑农场可能有,带着我坐长途汽车,又徒步很长时间,越走越荒凉,终于找到好心人,求情说好话,买来一小瓶蜂蜜。治了一段时间病还不见好,妈妈带七姨去协和医院做了气管镜检查,诊断为肺癌。西医说没治了,中医说麝香能治。妈妈又到处淘换麝香,终于辗转从东北搞到一个完整的麝香孢子。我陪着妈妈最后一次看见七姨时,她已经完全是皮包着一堆骨头,头朝里躺着,肩胛骨下方顶出来一个大肿瘤。

妈妈为我“打掩护”

1970年秋天妈妈得到通知,让她带着12岁多的弟弟立谦去江西农场。我从陕北回京相送。临行前,妈妈说咱们去看舅舅。到了首钢医院,舅舅躺在一间大病房的一张床上,脖子上贴着纱布,身体明显消瘦。妈妈赶快带着我去问医生。医生先问是不是直系亲属,之后板着脸说:肺癌,锁骨上淋巴结转移。又加上一句,刚才接到通知,这个人政治有问题,今天出院回家吧。妈妈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那时,癌症是不治之症,泪水不停地在她脸上流。最后她和姐姐商量,让我再到酒仙桥医院见习。

听说北京军区262医院出了治癌的新药,我和荣光表哥带舅舅去看,没想到进了大院先要在一张桌子上登记出身,出身不好不得就诊。我说就填职员成分吧,舅舅是会计呀。表哥吓得连说不行,这不等于是欺骗组织吗?最后,只好在门口央求别的病人帮助多买点药,匀给舅舅几盒。我在苹果园舅舅家开始给他治疗,成为专职的“家庭医生”。连续三个月,几乎每天从酒仙桥医院倒三次公共汽车到石景山,从医院里偷偷带出消毒好的大注射器和长针头轮换着抽出舅舅的胸水,再把中药针剂打进他的胸腔,第二天一大早我再把针管还回医院。舅舅舅妈带着小女儿荣宁,天天晚上盼着我进门。我眼看着抽出的胸水从黄色变为淡红色,又变为浓稠的血色。舅舅于1971年2月6日在我的怀中去世。

妈妈热心在外面帮助亲友,外松内紧家中经济困顿不被外人知。1961年,我们全家搬入清华17公寓,粮食定量,饭票菜票锁在抽屉里贵若生命。每天只许买定量的馒头和玉米糕,不许买糖三角,因为每个要加三分钱菜金。我看邻居方胜吃糖三角,馋得不行,就在妈妈开抽屉时偷走了一些饭票菜票。中午下学我和方胜边走边吃糖三角,突然抬头看见爸爸骑车过来,我撒腿就跑,最后被父亲逼在墙角问背后的手里藏的是什么,父亲看到我手上不过是吃了一半的糖三角,回家伤心得落泪,和妈妈说咱家的孩子连个糖三角都吃不上,你每月多给自己家留点钱吧。

我四岁的时候,在新林院大操场看见一个穷人,冬天穿着单裤,上身脏兮兮的薄棉袄露出棉花,寒风中瑟瑟发抖。我问他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他说我穷家里没有。我想起每天睡前妈妈给我讲的各种古人做善事的故事,就说,你等等我家有。跑回家把衣柜里爸爸的一件大衣和一个棉背心卷在一个大包袱皮里拖到操场给了那个人。那时衣服缺少极其金贵,爸爸上班回来第二天要进城,让妈妈赶快找大衣。我偷偷告诉妈妈我送给没有衣服穿的人了。妈妈说,啊,这还得了! 但是随后决定掩护我,向爸爸编了谎话:“大衣借给同事了,你先穿棉袄进城吧。”

1962年从上海来了个30多岁的男人,爸爸说这是你三爷的儿子,叫叔叔。他们说话间我听出来,七七事变以后关内、关外断了交通,爸爸正在清华上大学没有钱,串着学生宿舍卖邮票度日,眼看断了顿。三爷卖了十三担粮食换成银元,托人冒着风险带到北京供爸爸上大学。叔叔说现在上海供应紧张,国家发了工业劵连肥皂都买不到。我知道我家的抽屉里藏着好几块肥皂,就悄悄都给了他。妈妈回来知道了没有说我,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说咱家也要洗衣服啊。

妈妈支持我当赤脚医生

1969年,我正在延安插队。妈妈支持我当赤脚医生,给我买药、买针灸针、寄药、寄书,特别是把家里存留的布票给了我让我买了两丈多白布。我按照在医院见习时看到的式样画给村里的婆姨,请她们照猫画虎裁缝出了手术衣和开口手术布单。

我1969年4月送史铁生从乡下回京治病,偷了家里一个70元存折,用母亲印章取了钱到城里买了药和一些二手医疗器械,准备带到村里。妈妈和大表哥马荣骧翻箱倒柜找存折,我假装镇定作壁上观。妈妈去银行报失查询,看到取款单印鉴齐全,知道家中有内鬼。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能拿到印鉴,妈妈高度怀疑是我干的。她问了我一句,我坚决否认,不了了之。

我又指使妈妈伪装成麻醉科医生,到八面槽医疗器械商店买了6根硬膜外麻醉导管。妈妈按照我多次踩点后总结的经验,对营业员说早上从通县县医院出来走得急忘了带介绍信,病人急需,介绍信下次再补。终于买了来,成为我日后在土窑洞里做大手术的重要用具。

妈妈去鲤鱼州下放后把我委托在姐姐家,明慧姐姐安排我在医院见习两次,大大开阔我的眼界,对我其后走过的赤脚医生道路起到关键作用。妈妈去江西鲤鱼州干校前把家里的全部存款200多元都留给姐姐,被我以各种同学聚餐、生日礼品等名目要了出来,在城里旧货寄卖部买了医疗器械,装备关家庄医疗站。姐姐姐夫联名写信给妈妈,说弟弟太能花钱,数百元眼看用罄。妈妈回信说,这孩子在陕北太苦,让他花吧。妈妈和姐姐对我以及关家庄医疗站的成长起到关键作用。

我村党支书高凤刘的婆姨急性胃穿孔,病情危重必须马上手术治疗。驻队领导警告我不可妄为,出了医疗事故会进监狱。几个月前,高凤刘的亲弟弟因急性肠梗阻翻山越岭抬往医院死在路上,前车不远,这次他坚决要求我就地治疗,治不好死了认命。受到乡亲以命相许的信任与交托,我决定背水一战,就地开刀救人。

妈妈给我置办的种种器械和手术衣等物品都派上了用场。手术前重重困难也逐一克服:没有手术室,队里的公窑洞腾了出来;没有手术台,有村里木匠白宝生的木板床;没有高压消毒锅,老乡砌出一个大灶支起红白喜事的大蒸笼,铁匠薛生华抬来村里唯一的风箱;没有麻醉师,同村女知青冯镶自告奋勇量血压脉搏报告各种生命指征;没有无影灯,赤脚医生双手打起手电筒……

手术中并不顺利甚至险象环生:首先,硬膜外麻醉失败,临时改为腰麻。木板床不能调节体位。麻醉平面过高抑制了呼吸,还没有开刀就发生呼吸困难。调好麻醉体位打开肚子之后,一大堆肠子带着食物残渣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堵住刀口;慢慢塞回去把胃穿孔缝好以后麻醉又已经失效,腹肌紧张把刀口扯开缝都缝不上……手术后又接着闯过肠麻痹和腹腔感染两关,最终,一个年轻的生命得以挽救。我事后一直在想,我们对这一连串困难遇河有桥,见山让路,没有一万都是万一,居然没有出现偏差,除了知青伙伴和百姓的鼎力支持,背后必有高人加持,也许是妈妈不求回报的神性爱愿和对我的养育化作真诚的祈祷。

“立哲上了人民日报!” 

这以后,关家庄的医疗活动一发不可收拾。我被选入延安知青赴京汇报团,1971年底回北京担任主讲成员。

汇报团到京当晚,人民日报记者拿着即将发表的特别报道文章清样给我看,告诉我“后天见报”。到了家看见刚刚从江西回来继续接受审查的爸爸,我的第一句话是“后天见报!”

两天以后,爸爸一大早就到邮局买了《人民日报》,果然看到大标题:《一个活跃在延安山区的赤脚医生》,儿子的名字赫然在报上出现,只是名字的“喆”字变成了“哲”字。他和妈妈关在屋里反复看,一边看一边互相说,这可是党报啊,这可是中央的声音啊!

出门以后,清华园许多人都知道了报上的消息,态度眼神话语明显转变。电机系和清华政工组不约而同停止了对父亲的审查。也许善有善报,否极泰来,妈妈支持儿子为贫苦农民看病,无意之中改变了爸妈的政治境遇。后来延安地委还请父亲作为知青家长代表去访问。村里老乡们排了长龙队请爸爸到家里吃饭。回来妈妈问爸爸见了儿子说了什么话。爸爸说,别提了,一天吃二十几顿饭,根本见不到儿子,晚上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早上醒来他已经走了。

妈妈简直喜不胜收,无法掩饰。清华园发小张克澄回忆,在路上碰见妈妈,问:立哲现在怎么样?妈妈退了一步,好像见到外星人。她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张克澄啊,你关不关心国家大事?看不看报啊?立哲上了人民日报,这可是党报,全中国都知道了,世界好多人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话说得实在夸张,但她心里高兴的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好景不长,1976年我从唐山抗震救灾回到陕北,1977年突然患了亚急性肝坏死,全身黄成金丝猴,险些丧命。住了一年多医院,又被当作“四人帮爪牙”、“震派人物”拉回延安接受批判,同时劳改。

母亲从1977年开始为我治病天天来医院送吃的,找医生找药。后来又每天去史铁生家“上班”,与铁生、北玲、王立德、柳青等人策划上访营救。终于在1979年把我从延安救回北京,其中日夜揪心操劳,绝非笔墨可以形容。

1982年到了美国,我们没有钱,还要养孩子。妈妈照看儿子声声,说用一次性尿布太贵,还是洗尿布吧。这期间妈妈最大的享受是周末去旧货市场和家庭杂品摊找便宜旧货。看到一件衣服,就念叨着国内亲人的名字,这件五姨能穿,这件淑媛合适,这件给炳香,这大衣厚实,东北亲戚穿了暖和。妈妈惦记亲人,为他人着想已经成了生命的习惯。

那时美国家里来了许多亲友,生活困难,大家到处打工。我们在美国包饺子卖钱养家。手工太慢需要饺子机,妈妈通过赵德本叔叔在第一机床厂定做饺子机,又办理各种复杂的海关手续发运到美国。我们翻译需要买铅字打字机,妈妈到处找人买到了运到美国,又在国内买到了巨大沉重的光学照排机发运到美国。

美国的艰苦创业中有妈妈的支持,简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这些事回忆起来匪夷所思,必是母亲的善行感动上天,神佛在天保佑。不过,爸爸和妈妈在美国没有享到什么福气,一直陪着我们工作奋斗,爸爸翻译校对,妈妈带孩子,他们做出的牺牲举一漏万,不可胜数。

【编辑:李娟娟】

来源:各界文史 编辑:李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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