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强
任志强是中国知名企业家。卸任华远集团董事长后,开始写回忆录。虽然在延安插队只有约半年时间,但任志强对这段生活却记忆深刻,描写入微。他“忘不了在那里上过的每一课,包括那里的贫穷,那里的落后,那里老乡们的朴实与纯洁”。
离京赴延安
我是1969年1月9日出发的。我们既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但已经是整列车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了,因为都是男同学(只有几个搭伙的女同学),这个场面就更为壮观。
火车上一片叫嚷声,这是在抢座位、抢行李箱时发生了争吵。站台上几乎都是女人,有个别父亲和兄弟,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充分显示出来:车上是壮士一去不复返,车下是送子离乡上前线;下面无限的深情和期待,上面是满不在乎的无奈。“大丈夫勇闯天下,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仍在最后的时刻成为别离时的精神支柱。也有人梦想着在革命圣地延安再创一片辉煌。
回头看不到亲人的身影,车厢里一片寂静,泣声不时从角落传来。这些人中有许多未成年的孩子,第一次离开父母单独生活,甚至是第一次离开北京。
有几位是从“文革”一开始就被抛弃的,如右派的子女,整个“文革”中他们都没有抬起过头(之前也同样不太敢抬);此时,失去家庭的保护伞,就更一筹莫展,不知前途何在了。
还有在三年的“文革”中结仇打架,有过各种冲突的人聚在了一起,每节车厢都有一股火药味,许多人的旅行包里、大衣下面都藏着种种防身武器,我的大衣下面藏的是日本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在中途火车站抢午饭时,险些出手亮剑,好在我们一个班的同学(二十多人)都在,对方不敢前进一步,几句争吵之后,乖乖地排到了后面。
火车路过西安,我们将从这里奔赴革命的圣地延安了。
村民迎接与山沟沟景象
接我们的“驴倌”(早忘了他的真名,一直这样称呼)是个朴实的陕北汉子,头上缠的白羊肚手巾成了黑灰色,比我高一些的个子,一双茧手,操浓重的当地口音。一路上我们好奇地问各种问题,但他的回答大多都听不懂。虽然在串联时我们也走过土路,踢足球也满场叫个不停,但这几十里山路对城里的学生而言,仍然是个考验。走了60多里地才到我们生活、生产的地方。
沿途有山无村,有沟无流。因为是冬季,山上还有少量的积雪,也有局部的沟中存了点细水。这里没有过冬的庄稼,有些地就是一片雪白。山上偶尔可以看到握着羊铲放羊的汉子,羊群在沟坎之间跳跃,寻找着早已干枯的草叶、草根。远远的山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高亢的信天游,这是山里人的最爱,“驴倌”一边走一边也高兴地喊上几声。
队长带着村里的几个人在村口迎接我们,队长姓崔。老人、小孩看戏似的指指点点,大概是许久没有来过外人了,更别说一下子从大老远的北京来。毛主席身边的文化人来了,从衣着打扮上就与当地人存在巨大的差别。就像当年城里学生投身革命奔赴延安一样,今天终于又来了投奔乡下的城里人。
不知谁带头喊起了口号:“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村民也回应了几句口号,而我一句也没听清楚。一个瘸腿的赤脚医生在帮我们做翻译,他是个非本地的伤兵,留在了当地的山沟沟里,他自称是小八路,也有人说他是胡宗南部队抓的壮丁,有点文化,成了医生。当地人对我们说:“后生们辛苦啦,在屋里暖暖吧。”
整个村庄有十几户人家,沿着沟向上分布。每隔一段就挖一个窑洞,挖出的土正好在洞前填起一个土坪,成了院子。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挖窑洞,要选土填坡,土层要有一定的厚度,将坡削成完整的墙面。因此村庄非常分散,东一户,西一户,高低相差百十来米。路边有几个石窑,是队部和学校。队部有两个石窑、两个碾子、两盘磨,外加12头毛驴,一辆平板毛驴车,耕地用的四头牛,这就是队里的全部家当。小学另有三间窑,仅有的一名村办教师住一间,剩下的两间当教室,是村里最好的建筑。
从路边到沟底,中间有些田,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也是最好的地。平时下雨或者发大水时,沟底会积水,村里的水井就在沟边上,方便给自留地浇水。整个村子除了自留地之外,只有十亩左右的半平地,剩下的就是靠天吃饭的大山坡了。
住窑洞,与羊圈为邻
村里给我们准备的窑洞由队里原来的仓库翻修而成。一口整窑,旁边是一个占据半窑的炕,窗户正对着两米之外羊圈的门。隔壁就是两个空窑洞,养着队里的几十只山羊。早晚羊群就从门前经过,每到半夜羊群中会传出不断的咳嗽声,就像有人站在窗外咳嗽一样,时而有些贪吃的大老鼠会惊动羊群,羊圈就又会出现一阵骚乱,许久才能安静下来。
开春后这里更忙,村里人要将一部分羊粪挖出来堆在我们门前的场子上,用镢头将大块的羊粪捣碎,尽可能捣成粉状,再将麦种按比例与羊粪拌在一起,用驴毛编织的麻袋装好背到山上。播种时前面的牛或人拉着犁,在地里犁出一条沟,后面的人将掺有羊粪的麦种均匀地撒在沟里,下一道犁翻出的土将撒过种的沟盖上,之后就等着老天爷下雨了。山坡地不肥,因此施肥都是用这种办法,将羊牛粪混在种子里同时下地。而我们成了羊群的保卫者。
窑洞一进门是两口大缸:一口装的是村里为我们准备的过冬菜——用盐腌的蔓菁,一种类似于萝卜的当地菜;另一口是水缸,村民们都是从沟边的井中挑水,存放在大缸里,然后用白矾净化沉淀,否则会从水缸里跳出蛤蟆来。隔几天就要淘一次缸,否则缸底就会沉上厚厚的一层泥,续水时会将整缸的水都搅浑。再往前走是一块石板搭成的案台,用来放碗筷、调料和切菜,上面有个圆圆的菜墩子。紧接着就是灶台,能放两口锅的火灶,烟道在炕下盘绕,窑洞的底部边上有个垂直的烟道,一直通到山顶上,冬天这就是唯一的取暖设施了。
灶火既要解决做饭、吃水的问题,同时要让余热成为暖气,提高洞内的温度。常听老人和书上说的“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或许指的就是这种热炕,而夏天做饭就要到外面另起炉灶了。
洞的底部靠墙的位置又局部向里挖出了个平台,这就是储存室、大衣柜了。平台底下一层摆着箱子,上面放杂物。白天被子要卷起来堆到墙角,让炕上的温度传到室内。有时要在炕上吃饭,杂物就堆在这里了。炕桌是不可缺少的,除了吃饭,写信也全靠它了。
村民点的是碗状的煤油灯,而队里给我们准备的是有灯罩不怕风吹的马灯,比一般的油灯要亮些,还可以方便地放在车上或挂在窑壁上。我们来的时候带了蜡烛,原本以为多余,现在却当成了宝贝,不到关键时刻舍不得用,通常是大家都已睡下,谁还想单独看书或写家信时才用。
水缸的另外一侧摆了两个木凳,方便人坐,余下地方放些杂物,如零碎的工具等。里面的半间炕和储藏室除了睡两个人外就成了仓库,放着粮食和衣物等。共约20平方米的地方住了七个大小伙子,虽拥挤但也其乐融融。
烧的主要是柴火,每家每户的院里都是成堆的柴禾。这里太穷,所有的庄稼秆都变成了牛羊驴的饲料,不像平原地带,可以当柴禾烧,做饭用的柴禾都是从山上砍的灌木类植物。平时每日出工,回来时就顺便到沟沟里砍上一捆柴背回来,日积月累地存着,而新柴必须晾干才能点得着,因此,总是这样堆新烧旧轮着来。每家也会存些炭(一种拿火柴和纸能点着的煤),一般是在下连绵雨或者家里来人要摆席时才用,平常舍不得用。
炭窑是十几米深的煤洞,在几十里之外的杜坪(王岐山住的村旁边)。工人们用辘轳将大筐放到洞底去挖炭,挖好后再摇上来。这种炭陕北特有,像石头一样一整块一整块的,但用手都能掰碎。通常成块的煤堆在一辆驴车的车身外围,成墙状,不成快的放中间,就运回家了。一车炭八元钱,可以烧很长时间。我们刚到这里时没有存柴就只有花钱买炭了。开春前的一段时间我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上山打柴,做好后期生活的准备。
早晚出工,挣工分
学生下乡第一年的粮食是计划供给的,一个月生活费8元,其中包括了买粮食的钱,第二年的口粮就要靠自己赚工分了。最初队里给同学们定工分是一天6分,加个早工能多1到2分。每个窑洞中都有一个单线的小喇叭,公社的广播站用来传达上级指示。每天早上六点半到七点(冬晚夏早),小喇叭就开始播放《东方红》,然后我们就开始“早请示”。大家集中在村头的场子上,面对一堵有毛主席像的矮墙,高举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喊着“斗私批修”之类的口号,随后就上早工。虽然名义上并非强制,但除了生病,早工必须出。
后来我们会了一些技术活,分工就有了差别,我和两个同学最高评了8.5分,早工也涨到了1.5分,这样一天下来能挣到10个工分,一个完整工的分值。而当时村里10个工分相当于2分钱,那时一盒火柴也是2分钱,因此我们一天就能挣到一盒火柴钱。晚上下工后,大家还要在队长的带领下到主席像前“晚汇报”,之后才能各回各家。有时队里还会按上面的要求由两人轮流安排晚上的学习,如读几天前的《人民日报》社论。阶级斗争在这里丝毫没有松懈。
解决吃饭问题
除了精神食粮,首先要解决基本的吃喝。没有炒菜的油,连酱油类的调料都要到十几里外的下坪去买。附近几个村只有下坪一个供销点供应毛粮,要拉回来加工,如高粱去皮、小麦磨面、谷子退壳等。烟、酒对当地农民而言都是奢侈品,八九分钱的一盒烟等于好几天的工分。
供应的油是麻油,一种大麻子产的油。当地人都会在自留地上种大麻子,收下来熬油,存着过年或有客人的时候用,平时用的都是动物油,如猪油、羊油等,村里给我们准备了一挂羊油。当地人化羊油,用的是圆底的铁锅,在热油中横穿放入两根麻绳,油冷却后,变成硬邦邦的一坨,拉着绳头整个提起,挂在墙上。炒菜时用热铲子一削就下来一块,也可用刀削。
一开始大家都吃不惯用羊油炒的菜,许多人一闻那股味就吃不下去了,但时间久了,肚子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记得有一次,有个同学一个人在家做饭(我们是按天轮值做饭),偷偷跑到老乡家买了十几个鸡蛋煎着吃,一铲子羊油煎一个鸡蛋,一连吃了十几个。等我们回来,发现羊油少了一大块,这个同学也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起不来。
平常想要吃点肉非常困难,吃肉是极大的幸福。临近春节,我们与小学教师一起按当地习惯来了一次“打平伙”,即今天的AA制。每人出2元,6个人出了12元,聚了一次餐。当时的生活费也就每人每月1块多,村里的羊10元一只,当然最值钱的羊皮要交公,剩下20多斤骨头肉,又请了几个常帮助我们的老乡,大家美美地大吃了一顿。
斗争成功,七男同住
同村的另外三个同学则是第二批随着女十中(北京市第十女子中学)的学生一起到延安的。按照北京市的安排,一个男校的学生下乡,同时要配一个女校的学生,否则无法调节男女比例和进行劳动力安排。我所在的郭庄大队,实际有四个小队。我们第一批来的五个男同学没有分配到其他队,大队原想等人都到齐了再一起分配到其他小队,结果我们“占领”了有利地形,坚决不分开。
等第二批的三个同学到了时,实际是三套行李,两个人,因为其中一个在出发前一天去当兵了。另一个是相声《昨天》的创作者、海政歌舞团团长的儿子,姓赵,后来当了海南省海关关长,他父亲因为相声《昨天》被打倒了;还有一个是赵的亲戚,连自己的父母在哪儿都不知道,十五岁的一个孩子,只好被赵一同带来插队。他们俩都随着女同学们分到了更高的山里,去了其他队。
当天半夜,我们整体出动,像鬼子进村一样,迅速将两个同学和三套行李扛回了我们所在的村,住在了一起。第二天队里来与我们交涉,坚持要按男女合理搭配进行调整,但我们团结起来坚决不同意。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个窑洞中没法男女同住,原来的一个半窑洞,队里是想将男同学安排在主洞,女同学安排在半洞!
这在当时来说并不新鲜,大多数情况是一个窑洞中住着一家的男男女女,更有一个窑洞中住了两个家庭,而对于城里来的学生而言,则成了一件难以接受的大事。不但男同学们不干,女同学们也不干,而我们的男队长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窑洞来让男女同学分开住了。
另外两个小队也同样上报公社:北京来的老师们不同意男女共居一洞。最终我们的斗争成功了,七个男生都集中在了一个队,可怜那些我印象中面都没见过的女同学们,只好分别进了深山沟。
我们并不在乎没有女同学帮忙做饭、洗补衣服。我们这些父母被打倒或关押在干校的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城里学生,早就学会了独立生存,既会做饭,也能洗衣缝补。可是那些女孩子就苦了,每天下山挑水不是件轻松的事,连我们也是从半桶水挑起,经过一段时间才磨出来的。每逢刮风下雨,这短短的一段山路就变成了艰难的征途。黄土地的山坡,一下雨就是一片泥泞,光脚都打滑,挑着两桶水上山就更不轻松了,弄不好就会连人带桶一起滑下坡。
几个女孩子负如此重担,定然不容易,可我们这些男校里长大的男孩子当时不懂怜香惜玉,既没有去了解她们的难处,也没有想过与她们联系,虽然同在一个大队中生活,但对她们的过去和现在,都不知道,甚至连姓甚名谁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铡草,喂料,背玉米秸秆
冬天的主要农活是铡草,为牲口准备饲料。我们刚到农村时正是村里最闲的时候,除了上山打柴,还没有太多农活要做。偶尔队里会安排铡草,铡的其实不是草而是玉米秆、谷子秆,要两个人配合,一人按铡刀,另一人往铡刀下喂料。开始我们力气不够大,又由于使不上巧劲,完全靠手臂的力量,一大捆玉米秆送进去根本铡不断,就从少量的半捆开始,后来就和成年人一样能干了。
喂料也是一种技术活,一捆草要用右手按住,左手前推,双手合力将草把住,不能散了,有节奏地每次向铡刀下移一寸左右。配合铡刀下降的同时,草捆不能后移,否则一松就铡不断了。草长的时候还好弄,短的时候就容易连手都伸到了铡刀下。每铡一刀,草中的尘土就扑鼻而来,草末子也四处乱飞,喂草的人一会儿就从头到脚都变成灰的了,除了眼睛还闪着亮光,其它的五官形状就分不清了。
尤其是低着头喂料时,草渣子会从后衣领顺着脖子钻进衣服里,爬满整个后背,摩擦刺痒得厉害,晚上回去后背是一片通红,还没个地方洗澡,只能在窑洞中飞快地(因为太冷)用湿毛巾擦洗。这大约是我们下乡之后学到的第一门技术性农活了。
村里的秸秆不够牛吃,还要到山外去买。一次购买玉米秸秆,有几个北京来的没敢参加,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去了。先要走30里的山路赶到安塞,再背着一人多高的秸秆返回。当时陕北家家都有一种特殊的背具,是一根长长的绳子,中间有一个柳枝编成的圆木环。背柴背草的时候,先将绳子直放地面,然后按与绳子垂直的方向把草或柴放到绳子上,再将绳子穿过木环,拉紧捆实,最后将绳子的两端拴在肩膀上背起来。
背驴毛麻袋也是如此。驴毛麻袋是圆的,直径足有脸盆大,一人高,不像一般的麻袋那样扁宽。这主要是因为运输方式不同:扁宽的麻袋适合平摞得很高,方便车、船运输;山区的长麻袋则适于搭在牲口背上,防止掉下来。当我们背起这堆玉米秸秆时,几乎就看不见人了,只能看到一堆玉米秸秆在移动。
星星还在眨眼,我们就爬起来一路夜行,吃过早饭入市,去晚了集市上的玉米秸秆就卖光了。回程重负在身,走不了那么快,过几里地就要歇歇、喝点水,中午还要吃点干粮,最后的路几乎就是咬牙拖着身体走了,身上的玉米秆感觉变得越来越重,双腿也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脚上起泡,整个人都变得沉重了,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把秸秆背回去的。
在村里人看来都是一件很艰苦的任务,我们两个城里来的娃竟然和壮劳力一样完成了。当晚那一觉,大约是我到延安后睡得最沉的,连羊圈里的咳嗽声都没听见。也正因此,我们赢得了贫下中农们的信任,也最先提高了工分。
做馒头失败,浪费麦子
播下的种子渐渐开花结果,我们学会了如何用锄头除草而不伤及麦苗,学会了如何挥镰割草、收麦和打捆、背麦。
队里给每个人分了几升麦子。农民们很珍惜,他们也许只给自己留下少量的麦子用于逢年过节时装门面,剩下的大多数则拿到集市上换成更多的粗粮,或换些零花钱买布做衣,给孩子看病、上学。
而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非要尝尝亲手种出的粮食。尽管上半年所有的劳动成果换成钱都不够买这些分到的麦子。麦子到手,几个同学当时就去磨面。队里拉磨的驴已经下班,我们就自己推磨、摇箩。本来要先后磨多遍(一般九遍),过多次箩,从细到粗,然后将箩出的面混合,麸子越少越好,或者不留麸子,成全粉面,但我们只磨了两三遍,再箩过三次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着这些白面(精粉)来和面蒸馒头了,结果蒸出来的馒头又硬又黏,根本没法吃。
老乡告诉我们,一二遍箩出来的精粉基本是面筋,面粉必须粗细搭配。喜悦的心情在无知中变成苦恼,老乡们比我们更心痛这样好的粮食被浪费了。
因伤回京,村里知青解散
一次休闲活动中,大家骑着小学教师的自行车玩耍,我从自行车上摔倒,右胳膊摔折,肘关节脱节并骨裂。当地没有医疗条件,我就和另一位大拇指骨折的同学一起回京了。
我走了以后,据说还在延安插队的同学,因为在纪念“八一八”活动(毛主席首次接见红卫兵)中与其他村的同学和老乡发生了冲突,后来被分散转移到其他村,整个村的知青被公社解散了。
【编辑:李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