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波
唐山大地震已过去42年了，那场天灾是残酷无情、撕心裂肺的。一个百万人的城市瞬间夷为平地，那种满城废墟、尸体堆集如山的场面我永远忘不掉。当年全国上下、各行各业齐动员，全力以赴支援灾区，将灾难损失减到了最低。作为参加过抗震救灾的一名铁路职工，我见证并经历了这一过程。
一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0分左右，我们在酣睡中被剧烈晃醒，突感地动床摇，玻璃震响，立即意识到——地震了！大家不约而同拥门而出，纷纷找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避。
这里是我们铁路施工单位宿营地——山东德州火车站货场，住的是临时搭建的几排简易工棚。
我们是铁一局施工队伍。依上级指示，上年12月从陕西梅七线财神梁铁路工地转战这里，参加修筑津浦复线。
避震的人们不约而同聚集在货场货运铁路路基上，大概认为若地陷了，钢轨会支撑他们。
余震仍然不断。我们大多数人第一次经历如此强烈地震，既惶恐又新奇，纷纷猜测着地震等级、地震最严重的地方，在茫然中迎来黎明。
地震当天，各种消息不断传来，众说纷纭，难以确认。虽仍有余震发生，但已不强烈。晚上召开会议，布置防震工作。会议刚散不久，又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上级精神。确认地震中心在唐山、丰南一带，损失极其惨重，交通完全中断。上级命令我们，立即组建突击队，明天奔赴重灾区，抢修瘫痪铁路。
当晚，全体职工参战热情高昂，各工班纷纷递交决心书，并做好各项抢险准备工作。
重灾区已完全断水断电，严重缺乏物资，人员伤亡数量极大，各类物资急需运进去，垂危伤员急需转出来。时间就是生命，抢通铁路是重中之重。德州距唐山300多公里，我们是距唐山灾区较近的铁路专业施工队伍，任务无疑落在我们肩上。单位立即组建了380人的强悍抢修队伍，准备干粮，搬运设备，随时做好出征准备。
二
地震第二天，上级为我们派来专列，由一组客车和几节货车厢组成。
由于前面线路损坏严重，正组织人员抢修，一路走走停停。当天晚上我们的专列才开进塘沽车站。
次日到北塘车站，车又停了。这里有著名的渤海湾晒盐场，卤水田在强光下蒸发着，水沟里有不少被震死的小鱼亮着肚皮。铁道两旁没有一棵树，炎阳正在施展威力。这里受灾严重，前边路基下沉，无法行车。天已晚，上级通知我们就地宿营。我们就在路基轨道上各自搭起蚊帐。这里的蚊子太厉害，又多又大，一巴掌下去能拍死好几只。人钻进蚊帐要封严，手不敢碰蚊帐，否则外面爬一片蚊子。又是一个难熬的夜。
天亮后我们接到上级“哪里不通就抢修哪里”的指示，乘汽车去就近抢修工点，开始了紧张的抢修工作。
施工中，不断看到从唐山方向沿铁路线走来一拨又一拨人流，他们面容憔悴、惊恐、呆滞，一言不发，汗流浃背，行色匆匆，机械地迈着步子。这是灾区幸存者或伤轻人员自救，已忍着饥渴、在烈日下走了几十公里了。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大娘，看到我们后停下脚步，她饱含感情地对我们讲:唐山已成平地，死伤的人太多，唐山人都在期盼着你们。老大娘的话使我们感到了肩上责任重大，时间是多么宝贵啊。
当天下午又接到通知，让我们转战汉沽。
通向唐山的主要铁路交通京山铁路，有两处破坏最严重的地段，一个是唐山车站，一个是汉沽铁路大桥地段。让我们抢修的就是后者，此处修好，去唐山的铁路就通了。
我们改乘30辆汽车，绕道宁河（芦台）去汉沽。
沿途公路破坏严重，下沉、裂缝、冒浆随处可见，汽车缓慢行驶着。
天黑时分过宁河县城。城区一片惨状，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到处是防震棚。推土机从废墟中推出一条路。薊运河上公路桥已垮，舟桥部队已搭起浮桥。运物资的汽车往里进，运伤员的汽车往外出，缓慢地错着车。四周一片沉寂、一片漆黑，只有闪烁的车灯光，无力叫几下的喇叭声，才显出点生气。解放军、警察、民兵维持着秩序。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液味，如同一个刚刚经过激战、硝烟未散的战场，使人窒息、伤感。
三
当天夜里到达汉沽车站，这里也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在黑暗中摸索着橫七竖八地露宿在站台上。在静的瘆人的黑夜里，感受着不断的余震，听着悽厉的犬吠声。
8月1日，开始对汉沽铁路大桥地段展开紧张的抢险施工。
架设在蓟运河上的汉沽铁路大桥及两边线路完全被地震破坏。路基、桥台下沉，桥墩剪断，巨大的钢梁被摔到一边，钢轨拧成麻花。抢修难度高，工程量大，是抢通去唐山铁路的卡脖子工程。
抢修队伍已到的除我们外，还有铁道兵11师，即将到的有大桥局、武汉潜水部队、南京舟桥部队及其他一些部队、工程单位。这里已扎满营房、工棚，各类施工人员川流不息，一派大决战架式。
我们的任务是抢修线路，将下沉的路基填起来，扭曲的钢轨能校正的校正，不能用的更换。大家加班加点，争抢时间。经过一天半连续奋战，抢通了8公里线路，提前一天完成任务，轨道车可以从北塘直开到汉沽，为抢修大桥创造了条件。
紧接着又调我们接替铁道兵修这一段的复线，让铁道兵修支线，衔接舟桥部队架起的浮桥，争取大桥未修复前尽早开通线路。
复线需大量道渣，运渣列车一列接一列开来，完全人工卸渣。大伙冒着酷暑，忍着干渴，挥汗如雨连续作战，人人手上打起血泡。铺轨也全是人工，一溜人抓起长轨，一步步移动、就位，听口令齐放下。我前晚做了些其他工作，睡晚了，又接着连续干，迷糊了，大家按口令齐放钢轨时，我没有松手，钢轨直接砸在右脚面上，我倒地后方清醒过来。记得是一位大桥局的工友将我背回了住地。当时没有什么医疗设备，不知是否骨折，脚面红肿起来，由卫生员处理一下，坚持工作。
抢险现场热火朝天，中途还遇到一场暴雨，大家仍然冒雨施工。人人忘我工作，轻伤不下火线。如此每天十多小时超强度的连续作战，谁都会疲劳的，但无人叫苦叫累。在这种气氛下，谁也坐不住。而且不计时间，一打招呼就上。一次大家刚从工地回来，又听说大桥局抢修大桥急需500根枕木，大家二话没说就又干起来。这种枕木比一般枕木重近一倍，体弱点的两人抬一根，体质好的一人扛一根。我那时年轻气盛，身体又好，虽有脚伤，还是一人扛一根，用脚跟着地，硬坚持着，觉得多干点心里才过意。
8月7日，我们终于接通了路基与大桥的轨道，至此全线拉通，按上级规定时间完成了任务。下午，试道车开过了大桥。
我们的汗水没有白流，我们为灾区人民争取了时间。8月8日，满载救灾物资的列车在抢险大军夹道欢呼中，长鸣着汽笛驶向灾区。
看到一列列满载救灾物资的列车驶向灾区，给灾区人民带来生的希望；一列列满载危重伤员的列车驶往全国各城市，伤员得到及时救治，更多地挽救生命，许多筑路铁汉难抑激情，饱含热泪，兴奋不已。
唐山大地震已过去42年了，那场天灾是残酷无情、撕心裂肺的，死亡24.2万人，重伤16.4万人，轻伤达54.4万人，一个百万人的城市瞬间夷为平地，损失极其惨重。那种满城废墟、尸体堆集如山的场面我永远忘不掉。当年全国上下、各行各业齐动员，全力以赴支援灾区，将灾难损失减到了最低。而且短短十年，一个更加美丽的新唐山在废墟上重建。作为当年参加抗震救灾的一名铁路职工，我见证并经历了这一过程，至今想起仍感慨万千，也感到一种欣慰和自豪。
【编辑：李娟娟】
